内容提要:对于纪录片而言,是否需要由头,尚无定论,纪录片教材及网络也无专门分析和研究。本文以自身创作实践,结合观摩纪录片后的思考,认为纪录片可以有由头,也可以没有由头。纪录片是否需要由头,由纪录片定位、风格和性质来决定。主要探讨了关于“由头”的几种分类,以及纪录片拍摄和由头之间涉及到的一些问题。
关键词:纪录片;由头;拍摄
一、什么是由头?
在新闻工作中,经常会遇到一个词,这就是“由头”。对于新闻而言,由头不可或缺,甚至成为衡量新闻价值的一个重要因素。
根据我的理解,由头是一件事的缘由,吴语有“因头”的用法,作家钱锺书掌握的方言属于吴语系,他在小说《围城》中有这样一句话:“我正要写信骂他,只恨没有因头。”
百度搜索,我查到如下信息,引用如下:“‘新闻由头’中的‘新闻’专指消息。也就是说,只有消息这种新闻报道体裁才需要‘由头’。而其它的新闻报道体裁如通讯、报告文学等是不需要‘由头’的。‘由头’,是消息所特有的。”
显然,上述所谈的“新闻报道体裁”不是针对新闻工作广义而言,不包括纪录片。
那么,对于纪录片而言,是否需要由头?目前尚无定论,纪录片教材及网络也无专门分析和研究,但它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纪录片领域,审片或者参评时,常常会听到这样的点评,这个片子由头不够好,要用什么样的由头会更凸显出全片的主旨。
本文以自身创作实践,结合观摩纪录片的思考,提出论点并加以论证,盲瞽之见,仅当抛砖引玉,以此就正于各位方家。
二、纪录片需要由头吗?
我的观点是,纪录片可以有由头,也可以没有由头。纪录片是否需要由头,由纪录片定位、风格和性质来决定。
多少年来,受传统新闻思想的影响,一些人对于纪录与宣传依然有着种种混淆,认为纪录就应该是好的、先进的,一些中性的、真实的、给人以警醒和反思的不予记录,他们把纪录片当作是宣传片,把纪录混同于宣传,给一个人拍摄纪录片,恨不得这个人是个名人,要有相当的成就,要有高深的精神境界。拍摄时,由于受主题先行的影响,一味地像写议论文一样论证主题,而缺少发现的眼睛,挖掘并呈现出人性的光泽。这样的片子在展开叙述时,往往是由一个光鲜的由头来切入。
欣喜的是,当前中国纪录片界已越来越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出现在纪录片中的主角有高行大德的名人,也有默默无闻、平实可敬的普通人,说教式的宣传已渐行渐远,真实的纪录深得人心。纪录的是故事,是过程,是生活状态,体现的是真情实感、人生态度。片中的人物不再高高在上,他们就是我们生活中的一员,鲜活在我们的周围。
(一)非主题先行的纪录片,不用由头
这类更多的是无解说词的纪录片,呈现出多义主题。如杨天乙的纪录片《老头》,全片场景极其简单,基本上就是老头“扎堆”的街边和若干个老头的家里。该片导演杨天乙从1996年到1999年,在所居住的小区,独自一人抱着小机器和小区里面寂寞无比、唯有靠扎堆来打发去日无多时光的老头泡在一起,拍摄了200多个小时的素材带,最后剪出90分钟的成片。再如,冯国文、霍凤兰执导的《敬老院》,拍摄契机是该片编导的“单位倡导‘献爱心,做好事’,我第一次走进了敬老院,老人行动的艰难,眼神的无助,人生晚景的凄凉,深深地刻在了记忆的深处”(引自该片编导阐述)。这个契机并不在片中体现,不以由头的形式来切入,但却并未影响收视者的收视兴趣和评判者对其价值的考量,因为“真实”,是原生态的反映,因为“直面”,揭示了真实背后的深刻,人们通过客观冷静的影像,不难窥见当下中国进入老龄化时代的现状。
(二)有由头的纪录片,关于“由头”的几种分类
1、新闻性由头。以新闻事件为引子,在纪录片推出片名前或推出片名后作交代。如,笔者2008年编导的《跨越六世的守望》是这样开头的:“2008年12月10日,一场名为“传承与守望”的展览在中华世纪坛世界艺术馆隆重开幕,这次展览的主角是50件私家收藏的书画精品,涵盖了900多年的中国书画史。”这样的由头一下子就把观众带到事件现场,现场同期声画面真实可信。接下来的处理,就是由此新闻事件展开追寻和探究,讲述了常熟翁氏五代守护藏品的曲折故事。
2、悬念式由头。这主要适用于历史题材的创作,对于不具有新闻性的历史人物,通常采取悬念式由头来切入。笔者2010年编导《孤臣背影》、《仲雍奔吴探秘》,主角是历史人物翁同龢和仲雍,前者的拍摄契机是翁同龢诞辰180周年,后者是常熟完成仲雍墓及仲雍祠堂的全面修复工程,在江南文化节开幕之际,仲雍作为吴地始祖被后人不断追怀。这些契机如果变成新闻由头也可以,但最终成片的艺术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会让人产生新闻综述、工作汇报片的错觉。
3、由大人物说到小人物的由头。很多时候,纪录片中的主人公,只在某个领域被人们熟识,对于大多数观众而言是陌生的,如何选择合适的由头,引人入胜地叙述,这是纪录片工作者深思的课题。今年8月,笔者在常熟著名书画家、词人曹大铁先生逝世三周年之际,编导《奇才名家曹大铁》一片,就以曹大铁的老师张大千来作为由头,以情景再现结合文献史料,讲述了张大千逝前为弟子题赠书画集,其中一本就是给常熟曹大铁,这并非离题,也非故弄玄虚。因为我在创作时,权衡了几个新闻由头,如曹大铁逝世,菱花馆艺文社(主要由曹大铁弟子结社)同仁书画展、菱花馆书画品鉴等,都不是此片一个让人满意的由头。《奇才名家曹大铁》由头的处理,以细节取胜,表现了张大千与曹大铁的师生深情,为后面的叙述作了铺垫。倒叙手法的运用,又产生了悬念感,也使片子避免了平铺直叙的弊病。
4、多种由头的综合运用。一部成功的纪录片,由头的表达技巧总呈现出自然的综合,使用新闻性由头,会结合运用悬念式由头,运用得当,而非明知故问,会不露斧凿之痕。笔者在《跨越六世的守望》中,开头简单讲述展览开幕的由头后,出现了悬念式由头,引用如下:“对于普通观众来说,突然在他们眼前亮相的精品力作,就像一个古老的梦境。人们忍不住惊叹,也解不开心中的谜团,历代的兴亡战乱,使皇家的许多东西都很难守住,靠一个家族来守护藏品,谈何容易?其间又经历了怎样的百转千回?又是什么赋予它穿越时间的力量呢?”
三、纪录片拍摄与由头的几个问题。
(一)新闻性由头不是万能的
2005年,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出12集纪录片《故宫》,恰逢故宫大修及建院80周年,这是拍摄的契机,但片中并未将此作为由头,如果以此作为由头,感觉有点像《焦点访谈》或者《新闻调查》,与纪录片所定下的历史文化基调相去甚远。
笔者在创作实践中发现,纪录片不一定非要用新闻由头,新闻由头寻找与否、使用与否,要深思题材后作出选择。在拍摄、撰稿、制作中,都要不断思考,多想几种不同的由头来切入,设想会出现怎样的效果,从中寻找出最适合此片、最引人入胜的由头来。
(二)有了由头后开始拍摄
这应该是最顺理成章的事,拍摄带有目的性和针对性,即在拍摄过程中,创作者跟踪纪录,知晓事件大致的发展趋向,不足之处是,创作者由于心中有了由头的束缚,有时会无法深入并客观地窥见某一事件的全貌。
(三)开始拍摄后出现由头
2008年到2009年,笔者用了一年半时间跟踪纪录了民间的昆曲堂名传人吴锦亚,当时他已风烛残年,多病缠身,但对昆曲堂名依然痴心未改,我们纪录的是他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在他的身上似乎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新闻事件发生。但我们是首次用电视手段来纪录硕果仅存的昆曲堂名传人的生存现状,纪录他的一唱三叹,也就纪录了堂名流传六百多年、濒临失传的绝响。在拍摄中,我们了解到他花了几十年时间写成的书稿即将出版,就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由头,因为如此专业的学术著作填补业界空白,又出自农民之手。所以,我在《绝响》中综合运用了新闻性、悬念式由头,引用如下:“2009年10月,苏州昆曲艺术原真性研究丛书之一《昆剧锣鼓》由古吴轩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在昆曲界,这本书的问世所引发的震动是特别的。因为历史上研究昆曲的专著为数众多,但昆曲的重要组成部分:锣鼓伴奏,却没有专门的著作。《昆剧锣鼓》的出版,填补了六百年昆曲历史的空白。
这位老人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名叫吴锦亚,常熟辛庄镇罗浜村农民,今年83岁,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堂名”的传承人。
这样一本学术性很强的著作,如果由专业演员或者学者来写,似乎顺理成章。一位农村的堂名传人,出人意料地写出了昆曲专著,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堂名”究竟是什么,它和“人类口述、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昆曲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昆剧锣鼓的揭秘,对于六百年的昆曲又有着怎样的意义?”
(四)慎防等待由头
纪录片的拍摄没有标准答案,同一题材可以有不同的处理方式,真正花心思去编导、摄制的纪录片,都是纪录片工作者深思熟虑之后的成果。现在纪录片拍摄或者参评,有时所受的限制实在很多,有人觉得你纪录这个没有由头,或者由头的分量不够,结果会错失拍摄时机。2012年9月,常熟籍著名弹词表演艺术家薛小飞病逝,他是苏州评弹数百年历史上最后一位流派创始人,可惜的是,我们没有一个他生前接受采访的影像和活动画面,即使当时提出拍摄,不少人会觉得在他身上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由头,因为他和评弹相伴,过着非常平静的生活,没有什么重大的新闻事件发生。类似的人物还有常熟籍国学大师钱仲联,我们台也拿不出一个他健在时的影像,只有他去世后骨灰下葬虞山公墓,学生接受新闻采访的影像。所以,纪录片工作者在日常的工作中要注重积累,不能因为由头有无而错失最佳的拍摄时机。
纪录片编导冷冶夫在《纪录片新解》一文中说:“原生态的记录是需要时间的。特别是要记录出‘故事’和‘情节’,就更需要一定的时间功底。纪录片的定义和内涵决定了这种片子的情节和故事不可能像电影电视剧那样编造,所以制作人员往往在拍摄时,要等待‘情节’和‘故事’的出现。”这段话需要一分为二地来看待。冷冶夫曾应邀为苏州生活资讯频道摄制纪录片《弦》,取材于苏州甪直评弹艺人成恩将自己微薄收入积攒起来修复家乡古桥的故事,虽然故事感人,包含了亲情、感情、奉献、保护传统文化等多义主题,但作为此片的由头之一,却是成恩去世,人们打开钱箱,里面装的用来修桥的17万人民币。在《弦》的拍摄过程中,创作者始终在“期待”着成恩老人的去世,认为他去世之后他的举动更能显出深刻含义,把这个由头视作感人的亮点,这实在是纪录片工作者极不人道、缺乏人性关怀的行为。
作者:李政,常熟电视台编辑。江苏省南社研究会常务理事,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江苏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常熟市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