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简介
苏时进
原中国人民解放军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艺术指导,军队文职一级,技术三级。1989年首批评定国家一级编剧, 1991年获终身国务院奖励政府特殊津贴。曾任香港华人华裔国际舞蹈家联会会员、筹备人之一。中国当代舞种的奠基人和领军人物。自1978年从事创作迄今四十余年,是全国唯一在舞蹈、舞剧、歌舞剧、话剧、武术、杂技、魔术及其他全国综合类大型艺术晚会等领域均具有开创性建树、获得过全国各类比赛最高奖项的编剧和编导。
重要代表作品:1980年双人舞《再见吧,妈妈》获第一届全国舞蹈比赛一等奖、第一届全军军事文学艺术作品“解放军文艺大奖”、第一届全军舞蹈比赛一等奖;1986年男子集体舞《黄河魂》获第二届全国舞蹈比赛一等奖;1987年中型舞剧《一条大河》获全军第五届全军文艺会演一等奖,该三个作品被已故中国舞协主席、著名舞蹈家和理论家吴晓邦誉为新时期中国舞蹈的三个里程碑式的作品。舞蹈《播下希望》《英雄儿女》《追日》《风采》《夸父》《对抗》《假如明天来临》,大型舞剧《瓷魂》《天道——李叔同》《邹容》《利悠热谐谐》《琉璃之光》《王羲之》,大型造型话剧《琼斯皇》,大型情景歌舞《井冈山》,大型功夫舞剧、常态性商业演出剧目《功夫传奇》,大型西藏唐卡式歌舞《幸福在路上》,大型歌舞剧《太阳鸟》,音乐剧场《桃花扇》,音乐剧《曼莲》等,先后获国务院文化部“文华大奖”,文华最佳编剧和最佳导演奖,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 ,国家舞台艺术“精品工程”,国家艺术基金,中国戏剧节第一、第十二届戏剧大奖,中国演出家协会“最佳海外演出金奖”,第一届CCTV 舞蹈大赛一等奖,中国舞蹈家协会“荷花奖”,全军第五、六、七、九届文艺会演一等奖,入选国务院文化部和国家旅游总局联合评审的首批35台国家文化旅游重点项目名录等荣誉。2009年,被中国舞蹈家协会评为“为中国舞蹈做出突出贡献的舞蹈艺术家”。
“真话说得像疯话,假话说得像贼话,套话说得结结巴巴”,是苏时进的自画像。
苏时进,生于浙江杭州,文人的风骨、军人的豪迈、江南人的诗情、出家人的觉悟似乎同时凝结在他的生命中。约稿苏老师,对一个年轻舞评人而言绝对是一大个挑战。一来舞蹈界很少有人有机会真正走进并解读真实的苏时进;二来苏老师自身文采飞扬、敏锐犀利,后人难以超越其坦言、精准而不失真的自述,更难对其述评;三来苏老师生来狂放不羁的气场、口无遮拦、句句挫痛人心的真实评判时常会令采访者望而生畏、退避三舍。在苏老师身上能看到“自我”的浪漫、真性、孤高,“超我”的生命觉醒与“本我”的世俗、反抗及“对抗式的曲线归圆”等在他生命中永恒地交织、交战,以至于他一生中都在理智与激情、现实与理想、自由与妥协中残酷地纠结着,用他那独有的人生逻辑淡定地面对一切坎坷与荣誉。他究竟是“疯”是“真”、是“狂”是“孤”、是“满”是“空”、是 “醉”是“醒”,是“痴”是“觉”?我怀着好奇和忐忑之心试着走近……
应:早在八十年代,您的名字和您的作品就享誉中国舞坛,我们这一代人几乎是看着您的作品长大的,当年您被誉为新时期“中国当代舞的先驱”和重要奠基人之一。近十年又相继推出了十余部舞剧,如《瓷魂》《琉璃之光》《邹容》《天道——李叔同》《井冈山》等,您创建的“气韵编舞法”影响了国内一大批年轻编导,造就了一批舞者的成长。自1980年获奖后,您在舞蹈界创下了诸多第一,是什么支撑着您?
苏:说来奇怪,每当我强迫自己回忆过去,总觉得迷蒙一片。八十年代,我曾经写下一篇散文《伟大的孤独》,那时,除了拥有狂傲与真诚的激情和心中的梦想,还有惆怅、徘徊和孤独。虽怀揣着“东方大浪漫主义崛起”的理想,身心却一片空白,为走捷径我来到了北京舞蹈学院求学,可是两年我就退学了,因为我觉得在学校里能学得到知识,但找不到原创,于是我辗转到民间,足迹踏遍云南、青海、西藏等地,试图在原始生命中寻找……,那种孤独和无奈的痛失,别人可能很难读懂。但始终支撑着我信念的,是我永远要做探寻“生命中第一串脚印”的人。历史的长河告诉我,繁华过后终将阅尽一片虚无,尽管每个人都怕被忘却,但任何深刻的足迹,终有一天将被后人踏平,可我曾踏出的那“第一串脚印”将永远都烙在我心底。
应:您内心中艺术与生活,理想与现实总在碰撞、纠结?您的才情造就了您,而您的个性又制约了您?
苏:狂傲的个性造成我命运的悲剧性,当年三次放弃出国深造、拒绝杨白冰的作品修改命令,宁可放弃调入总政也不改一个动作,但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艺术的真是美的,生活的真是痛的。要想不痛,就要学会虚假。于是我们的一生都在学习把握虚假和真实的尺度。而做艺术的做不到人格彻底分裂,就不会有成功的一天。如果想要继续成功下去,那就让分裂成为完美。不过像我这样的就难办了。学佛心悟行迷,做艺术求真亦假,知无常仍怕生死,假我放下了真我又执,梦里醒着实时却梦着,明知真理也谬行。自诩有才狂妄自大,说起道理也算明白,行起路来却又迷糊。别人摸着石头过河,我知道怎么过河了,就一定过不了河。不知道怎么过河,总有人帮我过河。想做的事一件做不成,可做可不做的事件件做成。明知大势已去却还勇猛精进。别人给我一个梯子告诉我,爬上去就海阔天空,我偏推倒梯子自己重找路,路找到了,运却没了,结果“误入”一生。
应:对于当前在快餐文化下大量催生的舞蹈作品,您如何看待?
苏:今天,国家为了催生精品,把精品都做成了工程,可谓史无前例、竭尽用心。一年评出10部,加上20部准精品入围,再加上文华奖、五个一工程奖、全国舞蹈比赛、荷花奖等等,十几年下来就有数百部之多,就我从2003年至今也贡献了十几部。可今天还有多少精品能被人记起?有的恐怕都拼不成一幅完整的画面,真可谓阅尽繁华的背后却也难掩荒原的寂寞。当下,许多创作者的自我被撕裂得破碎不堪,致使老一代的梦想被破灭,中生代的理想在残喘,新生代的心理危机重重,而新生代更是找不到自己身处的时代,到处都是十字路口,哪儿都有路,哪儿都来不及走通,又有了新的路。以这样的心态如何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时代精品?倒是老一辈艺术家因为只有一条红色的路,一个红色的信念,一种红色的主流艺术,因此他们的灵魂更纯净,艺术追求更纯粹,创作激情更迷狂,没有名利的诱惑,埋头十年做一剧,于是有了传世的红色经典舞剧“红色娘子军”。半个多世纪来,常演常新,每演轰动,连做梦都想扼杀中国红色信仰的西方自由世界,也不得不拜倒在“红色娘子军”的短裙下。
艺术有时就是这样认死理,而历史又完全不给人面子。无论你有多少能耐让你在世时如何不可一世,也难敌历史的无情风霜将伪精品掩埋。也许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许多年之后,当后人想要寻找这个时代的印迹时,还能看到你曾留下的脚印,就算你为历史作出了贡献。
应:2016年10月,您首次应邀来到解放军艺术学院为舞蹈系的本科表演系学生讲授“气韵编创技法课”。您的授课理念让大家耳目一新。您没有从技法、动作入手而是启发学生回到身体和生命的本源。从冥想开始,倾听自己生命的呼吸,感受唯我的律动,打开被现实尘封的灵性世界,让每个舞者学会“放空”自己,随着气息和意识去感受心灵的内在世界,内观自己灵性世界中从未看到过的潜意识景象,了解古代神话和西方超现实主义艺术大师们奇特的想象力从何而来,从而将深心自我的意识心象融入舞者的身体,化作舞蹈的律动,顺气而行,自然地流出来,成为舞者不可复制的绝对个性表达。短短两个多月从理论到实践,30个学生创作了近40个作品,其中20几个作品先后两次向中国舞协、舞院、舞研所以及北京的军队和地方各主要院团的专家、教授、领导、舞蹈家们作公开展示,学生们独具个性风格,充满生命力和思想深度的单、双舞蹈作品,赢得了观者们很高的赞誉,说你简直像个“魔术师”。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我所做的无非就是通过我独有的方法,把学生们独有的个性创造力发掘出来,而不是用标准化的编舞技法教他们应该如何编舞。因为这种工匠式的标准化技法教学,只能造就千人一面的标准化舞蹈面孔。
应:你曾说过,未来的世界艺术发展,将会在东方“和合文化”思想的影响下呈现出:东方式的气韵生动和合西方式的多重力的组合,形成对抗式的多元文化“点”——经东方式的“曲线”归“圆”——达到东西方气与力融合美的艺术世界。
苏:是的。这是我从东西方哲学的比较中感悟到的。我以为一个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一个思想家,学习思想永远比学习技法更重要。关乎人类灵魂、思想和生命的舞蹈艺术,我们的舞蹈教育怎么能只停留在关注身体,而忽略灵魂,轻视思想,把一个个套路塞满学生的大脑,让“经典”封闭他们的灵性,让僵死的技法囚禁他们鲜活的心灵。作为一个创作者唯一不变的法,就是“学而放空,艺多不压。”永远把自己变成“空性”,空了才能有,这是无和有,多和空的关系,也是一个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佛法精髓是“住而不住”,唯有这样我们才能真正的开启灵性的修行。建立艺术信仰是教学创作的第一步;铸造艺术灵魂是第二步;认识自己是第三步;打开艺术灵性大门是第四步;学会思想是第五步;了解历史和我们身处的时代是第六步;学习唯心而变的技法是第七步;创造自己是第八步;思维创新启迪未来是第九步;不断地丰富学养和修行终极关怀的慈悲之心是我们的终极追求!
应:你觉得中国舞蹈该如何解决当下千人一面的困境,未来又将如何发展?
苏:这个题目太深太大了。但就其本质来说,舞蹈艺术还是要解决根源性的问题,就是要让舞者回到生命意识的本源。作为舞蹈艺术的审美主体是人的身体,身体受制于生命本体意识,生命本体意识是人性最本质的体现——生命本体意识作用潜意识——潜意识作用心——心作用气——气作用情理——情理作用身体——身体作用力——力作用意和境。顺应生命本体意识的自然法则,表现创作者独特的生命、意识、情理,以及“气”与“力”的融合,启迪舞者智慧,开发想象力,研发动作,发掘个性化身体律动,尝试创演:“具有当代新思想、新情感、新语境、新动作、新时空、新律动、新气象而又独具个性的舞蹈作品。”让经典成为经典,让创作成为未来的经典。这也是我教授“气韵编创法”追求的目的。我衷心地希望新生代和新生代的舞蹈家们,真诚地面对自己,擦去覆盖在纯净灵魂上的浮灰,放下放不下的纠结都放下,再痛也把撕碎的心拼圆它,一心一意地找到自己,在这个到处充满了机会的时代,真正地沉下心来做自己,有了自己,才有你的作品,有了你的作品,才有这个时代的作品,有了这个时代的作品,才有刻烙这个时代的精品,我常想要是鲁迅、巴金、老舍能在今天的中国,一定都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个世界无论精彩还是惨烈,无论充满了希望还是绝望,无论你感受到它的是痛、是苦、是爱、是恨……一切都吞下,然后学做潜龙,沉寂在心灵的深潭,舍得千万个聪明的想法,穷尽一个智慧,去参透这个世界,并竭尽你的才华真实的写出它,这样你就有可能创作出无愧于时代的精品,等待着时代大势的到来,而一飞冲天。是精品!就会在绵延不绝的历史文脉中与天齐寿!
小舞剧《一条大河》
舞蹈《再见吧妈妈》
舞剧《王羲之》
舞蹈《英雄儿女》
舞蹈《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