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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萌希 | 水墨丹青中的文人风骨
——扬剧《郑板桥》观后感
来源: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   2025年04月17日16:19
扬剧《郑板桥》以清代文人郑板桥的一生为蓝本,通过诗意的舞台设计、灵动的扬剧表演与细腻的文学叙事深度融合,将扬州城的市井烟火与文人的精神世界融为一体,构建了一座跨越时空的舞台诗境。其舞台美学既传承了传统戏曲的写意留白精髓,又融入了现代艺术的创新表达,通过解构文人画的视觉符号、重构传统艺术语汇,巧妙地将郑板桥笔下的水墨丹青与戏曲舞台的时空表达相融合,创造出一套兼具诗性隐喻与戏剧张力的视觉叙事体系。

水墨丹青中的文人风骨

——扬剧《郑板桥》观后感

徐萌希

中国戏曲学院舞美系硕士研究生

扬剧《郑板桥》以清代文人郑板桥的一生为蓝本,通过诗意的舞台设计、灵动的扬剧表演与细腻的文学叙事深度融合,将扬州城的市井烟火与文人的精神世界融为一体,构建了一座跨越时空的舞台诗境。其舞台美学既传承了传统戏曲的写意留白精髓,又融入了现代艺术的创新表达,通过解构文人画的视觉符号、重构传统艺术语汇,巧妙地将郑板桥笔下的水墨丹青与戏曲舞台的时空表达相融合,创造出一套兼具诗性隐喻与戏剧张力的视觉叙事体系。

水墨丹青的流动意境。《郑板桥》的舞台整体设计使用了可调节宽度的竖轴,以画轴为核心意象,通过两侧画轴开、合“露”出一幅幅以线勾画的扬州景象,配合吊景与车台,将传统水墨的“留白”与“骨法用笔”转化为动态空间语言,形成流动的水墨丹青画卷。开场时郑板桥乘石桥从暗处缓缓浮现,逆光下的竹影、山石与人物轮廓构成一幅动态水墨画。这种“以人入画”的舞台呈现让观众既在“画外”观看戏剧,又在“画中”体验文人挥洒笔墨的生命律动。

绘画符号的当代重构。布景巧妙运用传统绘画线描勾勒扬州的绿瓦红墙、垂柳、虹桥,以剪影形式错落分布,既保留了扬州园林的玲珑雅致,又以绘画感的线条体现市井烟火气。盐商张从的豪奢宅邸以一方精致的工笔线描雕花屋檐象征,衙门则通过缝隙中露出的局部海水江崖图暗示。道具设计亦充满隐喻,郑板桥家中“缺一(衣)少十(食)”的对联以木牌悬挂,潦倒中透出文人幽默;狗肉宴场景中,热气腾腾的铜鼎与飘落的枯叶形成对比,暗示人物命运的起伏。

光影诗学的空间叙事。灯光设计堪称“隐形的导演”,构建了双重叙事维度。暗蓝色顶光聚焦郑板桥与卢抱孙夜谈时,两人的剪影投射在斑驳墙面上,官场博弈的暗流涌动呼之欲出;在终场唱段中,郑板桥在黑白光影中吟唱长达十多分钟,灯光将场景渲染成冷蓝色,如月色倾泻,演员面部特写却辅以暖黄侧光,这种“墨骨敷彩”的光色处理,既保留水墨的澄澈空明,又赋予人物雕塑般的立体感。清冷色调与演员炽烈的情感形成强烈张力,当唱至“千秋不变一书生”时,一束光如利剑般劈开黑暗,文人风骨完成了从历史符号到精神图腾的升华。

在这场跨越三百年的美学对话中,那些虚实交织的景片、光影与肢体共同构筑的意象,让观众得以穿越时空,触摸到一个文人“在泥泞中仰望星空”的灵魂。当终场时郑板桥缓步入画,其身影与兰竹石渐次消融于水墨烟云,此时舞台已不仅仅是故事的载体,更成为郑板桥精神世界的延伸。舞台设计通过对传统绘画的解构与重构,让历史人物的艺术重生,将文人画“托物言志”的美学法则转化为当代剧场语言。这种将传统文化符号转化为当代剧场语言的成功实践,或许正是戏曲守正创新的最佳注解。

金鑫

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硕士研究生

扬剧《郑板桥》以"兰竹石"为叙事图腾,将文人精神与廉政主题熔铸于戏曲美学框架,在传统清官叙事的基础上实现了艺术表达的突破性创新。该剧通过兰竹石意象的视觉化呈现、文人气质的立体化塑造、廉政主题的现代性转译,构建起跨越时空的精神对话场域,为历史人物剧的创作提供了新的范式。

一、兰竹石意象的三重美学维度

剧中兰竹石意象突破了传统戏曲的符号化运用,形成"诗性表达—人格隐喻—精神图腾"的三重美学维度。第一幕《道情》中,郑板桥在扬州郊外邂逅饶五娘,背景幕布上的水墨兰草与人物唱腔形成互文,以"兰生幽谷"的意象暗喻文人高洁品格。这种诗性表达在《画枷》一场达到高潮:郑板桥为灾民画枷抵债,舞台中央悬挂的竹枝投影随唱腔摇曳,竹节的刚劲与人物气节形成视觉共振。而在《石头》一折中,郑板桥与寒士论石时,舞台后方的巨型磐石雕塑逐渐升起,将"万古不败"的石头意象升华为精神图腾。这种意象的层层递进,使兰竹石从装饰性符号转化为人物精神的载体。

在音乐设计上,该剧创新性地将兰竹石意象融入声腔体系。李政成在终场的联唱中,以【梳妆台】的婉转表现兰之清幽,用【堆字大陆板】的激越传递竹之坚韧,最后在【道情】的苍凉中完成石之永恒的意境营造。这种"一曲三叠"的音乐结构,使兰竹石意象获得听觉维度的立体化呈现。

二、文人气质的剧场化重构

编剧罗周打破传统清官剧的扁平化塑造,在文人气质与官场规则的冲突中展现郑板桥的复杂人格。剧中设置"诗画断案""狗肉换画"等情节,将文人雅趣转化为戏剧冲突的动力机制。在《偷儿》一场,郑板桥误将微服私访的卢抱孙当作小偷,以"缺衣少食"的对联化解误会,既展现文人机智,又暗讽官场腐败。这种"雅俗共赏"的叙事策略,使文人气质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标签,而是具有现实穿透力的戏剧元素。

导演韩剑英通过"间离化"手法强化文人精神的当代性。在《虹桥》一场,郑板桥与盐商张从的对谈中,突然插入现代装束的旁观者吟诵《竹石》,打破历史时空的界限,引发观众对廉政主题的现实思考。这种"古今对话"的舞台处理,使文人精神获得超越时代的阐释空间。

三、廉政叙事的现代性转译

该剧突破传统清官剧的道德说教,通过"去神化"与"在地化"策略实现廉政叙事的现代性转译。在《一枝一叶总关情》楔子中,郑板桥开仓放粮后烧毁借据,并未渲染"青天"形象,而是通过百姓"送万民伞"的细节展现民间记忆。这种"去神化"处理,使廉政行为回归人性本真。同时,剧中将扬州方言、市井俚语与文人雅词并置,如"扬州房贵"的调侃与"衙斋卧听萧萧竹"的诗句交织,在世俗生活中彰显廉政精神的日常性。

在主题深化层面,该剧通过"石头"意象的当代投射完成廉政叙事的升华。终场时,郑板桥与曹雪芹论石,将《石头记》的"假作真时真亦假"与自身的"难得糊涂"形成互文,暗示廉政精神的终极追求是超越世俗功利的本真状态。这种哲学思辨使廉政叙事从政治宣传升华为文化反思。

扬剧《郑板桥》的艺术价值在于,它以兰竹石意象为支点,撬动了历史人物剧创作的三重突破:在美学层面实现文人精神的视觉化表达,在叙事层面完成清官形象的立体化塑造,在主题层面达成廉政叙事的现代性转译。这种突破不仅为地方戏曲的当代转型提供了样本,更在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的语境中,构建起历史与现实的精神桥梁。当舞台上的兰竹石在灯光下渐隐,观众记住的不仅是郑板桥的传奇人生,更是一种跨越时空的文人风骨与廉政理想。

魏伊凡

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硕士研究生

扬剧《郑板桥》以清代“扬州八怪”代表人物郑板桥的生平为蓝本,通过戏曲化的艺术加工,讲述了他从为官到归隐的人生历程,重点刻画其清廉刚正、心系百姓的文人风骨,从其鲜为人知的另一侧面彰显出士人精魂。

舞台上的《风竹图》并非简单的布景道具,而是郑板桥生命年轮的具象化呈现。在"画竹明志"的核心场次中,老生演员以虚实相生的程式化表演使得手中毛笔似化为利剑,衣袖翻飞间,随着灯光渐变竟映出一丛瘦竹。这种书画同源的视觉隐喻,将文人画“书画同源”的美学理念转化为震撼的戏剧场面。当他决意开仓放粮时,背景的墨竹俨然板桥的精神图谱。这种将文人书画转化为戏剧语言的创新,使“扬州八怪”的写意精神获得了流动的戏剧生命。

在讲述郑板桥官场沉浮的同时,他与饶五娘的情感脉络也贯穿剧情之中,这段情缘不仅是文人雅士的世俗映照,更成为其精神世界的镜像投射。饶五娘的市井慧眼与郑板桥的士人悲悯形成双重声部,将孤高的文人理想拉入烟火人间。剧中二人从定情到坚守再到共同归隐,暗喻着二人对世态冷暖的共情与坚守,这份情感始终与宦海风波形成张力。

剧中,郑板桥与曹雪芹的相遇,既是艺术虚构的奇笔,更是文化精神的深掘。这场相遇通过二人殊途同归的命运轨迹揭示士人在历史困局中的共同宿命。他们的艺术创作既是绝望时代的墓志铭,又是留给未来的文化基因。这种艺术处理,不仅赋予历史人物以现代性观照,更让传统文人风骨在古今对话中显影出跨越时空的生命力。

本剧以传统戏曲的写意美学为底色,将文人画的留白意境融入戏剧结构。在犹豫是否开仓放粮的场景中,舞台上只有两把椅子,演员通过和椅子的互动表达角色的态度,在郑板桥和卢抱孙的对称调度中塑造出各自鲜明的形象。在卢抱孙上任的场景中,仅以两根绳子代表轿子,既为身段动作的创新编排留出了充足的表演空间,又完美保留了传统戏曲的写意特点。

总之,扬剧《郑板桥》做到了传统戏曲的写意美学与现代剧场技术的完美融合,在“衙斋卧听萧萧竹”的诗意里,浇筑出中国文人"一枝一叶总关情"的精神丰碑。

责编:李笑林 张妍妍 省文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