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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念 | 我的阿勒泰
——至真方能至美至善
来源: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   2024年06月26日16:05
《我的阿勒泰》在央视频道播出了,短短八集,描绘了在远离城市的阿勒泰,仍然保持着游牧习惯的淳朴的哈萨克人如何在这里生活,以及在阿勒泰生活的汉族姑娘李文秀如何在这里完成探索并走上文学道路的故事。

编者按:近日,由滕丛丛执导、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同名散文集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播出。该剧讲述了阿勒泰牧区的点滴生活,再现了新疆的风土人情,深深地打动了无数观众,引发广泛讨论。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以此剧为主题,特别策划征稿活动,旨在增强文艺评论的组织力度和在场性,助力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我的阿勒泰

——至真方能至美至善

文 | 张念

《我的阿勒泰》在央视频道播出了,短短八集,描绘了在远离城市的阿勒泰,仍然保持着游牧习惯的淳朴的哈萨克人如何在这里生活,以及在阿勒泰生活的汉族姑娘李文秀如何在这里完成探索并走上文学道路的故事。

整部电视剧里随处流淌着散文诗的美感和天地万物生灵的涌动感,唤醒了流淌在所有人血脉深处的自然之子情怀,这是一种久违的“真”,也是这部电视剧收获认可的原因。

真实立体的人物

男主角巴太是一个哈萨克族放牧世家的儿子,他擅长驯马、放牧,对草原的一切都充满热爱和温情。演员于适为了扮演巴太专门学了七八个月的维吾尔语,再加上他本身就会骑马且眉目十分深邃,所以当他戴着哈萨克人的毡帽,留着半长的头发,脸上带着过于和太阳亲近后沾染的黝黑,穿着哈萨克族的服饰,骑在马背上用带着浓厚的维吾尔语口音的生涩普通话喊着女主时,一个活脱脱的哈萨克少年就呈现在了观众眼前,诗句中的“鲜衣怒马少年郎”仿佛有了脸。

巴太是在草原上和其他人赛马尽情驰骋神采飞扬的少年英雄,是会用小刀仔细割下树皮让心爱的姑娘当稿纸去写作的深情男孩,是面对父亲的命令不敢反抗但是又想有自己主见的矛盾个体,是为了让最爱的赛马死个痛快在漫天的红色血泊中亲手了结它的性命的落寞背影……巴太的举手投足、做事逻辑、情感走向都符合一个放牧的哈萨克少年应有的样子,因而格外让人愿意相信巴太的真实性。

马伊琍饰演的张凤侠是一个祖籍江南,丧夫,在阿勒泰开小卖部,和自己年迈的有些痴呆的母亲一起生活的女性,她同样是一个有些传奇色彩的立体可感的人物。

她粗线条,随意吐着瓜子皮教着哈萨克邻居学普通话,当然没一句好话;她聪明,患有阿尔茨海默病的奶奶迷路了要回沈阳,张凤侠直接拿起了小旗子模仿导游,把奶奶哄走了;奶奶要看电视,她就顺手用石头搭了一个;她有小心机,嘴里说着要给房东房租,见房东客气了一下表示不收,立刻把钱收回口袋,然后扔了一块自己做的奶疙瘩过去,一套流程像是预谋已久;她豁达,哪怕睡着觉床塌了,她也觉得无所谓,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耽误她睡觉……

这些乖张甚至出格的行为,发生在张凤侠身上,却让人觉得真实可信,甚至不觉莞尔一笑,因为只有这样的女性才能选择在背井离乡的阿勒泰像一株野草一样生存下来,而且生长得蓬蓬勃勃,饶有生机。

总之,不管是颇费笔墨描写的主角,还是一闪而过的配角,《我的阿勒泰》里出现的所有人物的言行举止,都与自身所处的时代背景,家庭出身,以及过往经历十分匹配,没有虚浮的人设,没有对人物的扁平化处理,他们的举动也有效推动着剧情的走向,让观众愿意相信这些人物就是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的,从而更愿意和人物产生深度的情感共鸣。这就是鲁迅先生所讲的真实,不仅是社会背景的真实,生活描写的真实,还有人物性格的真实:所谓消融了内面精神与外面表现之差,而现出灵肉一致的境地。

真实可感的生活

在《我的阿勒泰》里,阿勒泰似乎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导演用了大量空镜去拍摄阿勒泰的风景。那是个让在现代喧嚣的都市里生活惯了的人们沉醉的地方。

那里天苍苍野茫茫,草原是鲜活的绿,草原里的花朵是跳跃的黄,天空是澄净的蓝,云朵是流动的白,牧场里的牛羊像是打翻的调色盘里肆意流动的色彩。

那里有最真实朴素的情感流动。年轻的男孩因为吃醋,不惜和潜在的情敌狠狠打一架,李文秀和巴太两个人坐在树干上,聊着巴太的爱马踏雪,夕阳西下,洒下一片金黄,勾勒着两个人的轮廓,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既明亮又闪躲,即便周围的风景是如此明丽无方,可似乎都抵不过在对面的心上人。

对待来自己大儿子周年祭上讨债的李文秀,巴太的爸爸虽然怒不可遏,但是也绝不能让自己死去的儿子灵魂蒙羞,即便立时拿不出足够的现金,也还是让巴太赶着自己家里上好的骆驼,以远高于欠债价值的骆驼抵债。不需要履行什么法定程序,也不需要什么价格评估,子债父偿,天经地义,只求心安。

可是《我的阿勒泰》并没有把阿勒泰塑造成一个远离尘世的人间天堂。那里房屋破旧、物资匮乏、居住环境偏远、看病难,牧民皴红的脸庞、黝黑粗糙的双手……每一处都在诉说牧民生活条件的艰苦。文秀、托肯、库兰参加婚礼,单程步行就要2个小时;转场时巴太家丢了一只羊,找回时,已经天黑了……可想而知,阿勒泰的自然环境充满了挑战。

不仅如此,在这个现代文明辐射半径难以触及的地方,生活逻辑和思维方式也是和现代人惯有的理念格格不入。

比如巴太哥哥去世后,苏力坦要求巴太娶嫂子托肯,一起抚养两个孩子。托肯自然不愿,而且她也遇到了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在托肯的坚持下,好不容易能够改嫁,却被亲戚们认为是很丢脸的事情。巴太喜欢马,也有养马的天赋,为了养好马,还专门去青岛学习技术。可哥哥去世后,巴太不得不回去帮父亲苏力坦放牧,子承父业。

对于苏力坦来说,游牧是他喜欢的,他希望这份喜欢能够得到传承。可是他的孩子不想再过游牧的生活,他坚持的一些原则不被大家所接受,他的猎枪也要被没收,剧中,苏力坦说了这样一句话:我喜欢的在一样样失去。殊不知,在我们刻意忽略的表现下,也有如此多残酷的事实——远方也有他巨大的疼痛。

即便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人间的疼痛和挑战依旧无处不在。

《我的阿勒泰》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一个真实的阿勒泰,这样的阿勒泰让我们心向往之,同时也让我们思考在时代与历史的洪流滔滔向前的时刻,个体以及所处的文明应该如何自处。而这样的阿勒泰也映射到了真实的人世间,哪里有绝对的世外桃源呢,世界的任何地方都有二元属性,在享受其带来的红利时,也要承担这个地方可能存在的种种不适应。同时也要看到哪怕你看到的偏远落后地区,也有种种可取之处,也有未经雕琢的原始美,所以,世外桃源,从来就在脚下。

真实朴素的道理

在《我的阿勒泰》里,治愈我们的还有那些生活在阿勒泰的人们,从平凡中领悟到的闪着光的朴实真理。

李文秀说想做个有用的人,妈妈张凤侠却说:“啥叫有用,李文秀,生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服务别人的?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是不是?”这无疑让在内卷的大环境下苦苦追寻世俗意义上成功学的人们,感到清醒,人到世间走一遭,不是为了一定要追寻某种他人定义的意义,自己在世间活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在转场的时候,张凤侠他们在路上碰到了朝戈的奶奶,朝戈的奶奶说:“汉族的朋友们怎么穿得破破烂烂的”,张凤侠:“我们想一路跋山涉水颠簸怕把好衣服弄坏了嘛” ,奶奶却说道:“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奶奶这一生想必是见过了种种起伏,才活得如此通透。其实,我们总惦记着寻找诗和远方,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诗和远方,或者我们可以试着用朝戈奶奶的话来理解,如果一直用寻找诗和远方的心情去迎接每一种生活,那么每种生活都是闪亮的,就能找到被人生偷藏起来的糖果。

其实我们不是不懂得这些简单朴素的道理,而是这样的道理经常存在于耳提面命的说教和令人腻味的鸡汤中,让人觉得离真实的生活过于遥远以至于丧失了说服力,但是在《我的阿勒泰》中,当你看着在阿勒泰生活着的人们遵循着这些朴实的道理,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守着自己的节奏,做着当下该做的事情,你会觉得这些道理是可感受可触摸的,如果愿意遵循着这些生活智慧的指引,也会过上自己期待的自得自在的日子。

受“天人合一”观念的深刻影响,中国文艺作品之“真”,往往并非客观物象之“真”,而是生命体验之“真”。故王国维说:“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只有写真事,用真情去浇灌,文艺作品才能焕发出生机活力。而只有保证了真实性的前提下,好的文艺作品才能够像蓝天上的阳光、春季里的清风一样,启迪思想、温润心灵、陶冶人生,引领人的实践活动或客观对象、事物,与人们最初的期待美好相一致,滋养人们的审美观和价值观。

《我的阿勒泰》并不是一部风景片,但其中真实的大自然的清新气息,混合着真实的亲缘、人情、生活的烟火味道,才能给予人们最好的抚慰剂,让我们在阿勒泰山间听风,林间逐梦,让灵魂也被滋养。

作者简介

张念,《群众》杂志社政治处编辑。

责编:李笑林 张妍妍 省文联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