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由滕丛丛执导、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同名散文集的剧集《我的阿勒泰》播出。该剧讲述了阿勒泰牧区的点滴生活,再现了新疆的风土人情,深深地打动了无数观众,引发广泛讨论。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以此剧为主题,特别策划征稿活动,旨在增强文艺评论的在场性,助力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入世和出世
——《我的阿勒泰》李文秀的双重人生
文 | 李言
5月热播的电视剧非《我的阿勒泰》莫属。这部由李娟散文改编的同名电视剧,保留了原有的文学特性,在文学和影视的碰撞中,形成了独立的自我表达。当然,文学与影视在剧作内容层面的相互照应是《我的阿勒泰》一大特色,这让剧作具备了散文式的表达技巧。大量原生态场景的铺展、人与自然的统一性、人与人真性情的回归,也宣告了剧作本原的价值意图。
在人物的构建上,《我的阿勒泰》讲述了两代人的故事,她们之间的情感互动便成为了故事发展的重要纽带,而亲情的羁绊完成了剧作持续向前的动力,最终在和解中达成了对情感纯真状态的回归。在故事一开始,李文秀的出现是夹杂着城乡社会矛盾的个体,她受困于城市的运转机制规则,与城市机能的不适应也体现在日常工作的处理当中,比如因与同事的打闹弄碎了酒店的器具,因与周围人性格的差异导致她的不合群;而文学亦作为她躲避现实庸常的精神乌托邦;个人对于生活的点滴记录、个人之于精神空间的扩展,亦在借助文学的书写来完成。早在李文秀读中学时,她的作家老师多少给予了她人生的指引。而文学对于少女时代自我的指引,一直默默潜藏于她的内心中,包括工作之外的文学创作时光,也可以看作是对少女情怀寄托的回归。
毕竟,对文学的渴求也拓展了李文秀的内心维度,其中也蕴含着她从城市到自然回归的精神动力。在故事中,导演给她安排了一次意外事故作为契机,但是在笔者看来,回归似乎是她逃离城市机能的必然选择;而精神层面则来源于年少时期文学情结的召唤。身体与内心在默契中达成一致后,她的返乡亦成为必然。
新疆歌手洪启有一首歌叫做《回乡之路》,歌曲描绘的归乡图景也与剧作的角色旅程相互印证;剧中进一步延长了李文秀归乡的生活状态,一方面剧作把李文秀放置于一个非现代文明的自然区域中,可移动的房屋、可移动的牛羊、可移动的牧场等皆让空间的回归充满了流动性;另一方面在对于回乡的精神诉求上,李文秀也逐渐褪去了城市中原有的生活紧张感,松弛感在不断的回归路上得到了强化,其实这背后,也是人与自然在亲近过程中呈现出的纯真和质朴的一面。当然,李文秀展现了性格转变的表征,也混入了许多细节的桥段,首先与哈萨克族老爷爷的对话中的手足并用,其次在拿到牛头骨时的惊恐表现等,包括面对自然生长的生物时,她在短暂不适之后迅速适应的过程,亦是内心不断完善的前提证明。
李文秀的性格是成熟和天真的混合,天真源自少女成长过程中内心保存的善良底色,她在对自然意象的观察中,亦保留了孩童式的好奇心。成熟源于同母亲相处时的平等对话,在平等的交流中,人格的完整性得到了体现,而个体在与母亲的不断交流中,获得了一个更为完整的独立人格。当然成熟的人格还包括早前于乌鲁木齐的城市环境的锤炼,李文秀的回归毕竟以城市生活为大前提。而且她在城市并非一无所获,对于自我目标的明确性以及对于人生态度上的不妥协,构成她能够成功返乡的重要品质;在外在的天真和内在的坚韧相结合之后,一个有血有肉的年轻女性形象跃然纸上。
其实通过对李文秀人物性格的探究,我们能发现她的叙事具备入世和出世的两个向度,最终她选择出世,从某种意义上看暗合当下年轻人的价值取向。在城市生活成本增高、发展机会减少的大环境下,“逃离”这一抉择既是心理层面,也是身体层面。而逃离一定意味着失败吗?李文秀则用自我的人生经验传达出了人生选择的多样性,即便离开城市又如何,在广袤的新疆土地上,反而她的决定给予了当代年轻人某种更为超越性的心理补偿,即以自然和文学疗愈人生。
通过对阿勒泰的地域风貌观察,城市的形状淡化于广袤无边的原野中,非人力所构建起的社会反而是人类真正的栖息地。在对自然所赐予的生灵的汲取,成为了阿勒泰人生生不息的核心来源。其实这背后也包含着人对自然的敬畏。在哈萨克族的传统中,便把自然看作生灵一样敬畏,而在中国古代的传统理念中,也包含着天人合一的要素。《我的阿勒泰》对于自然风貌的呈现极尽所能,我们在领略无限美好自然风貌的同时,视觉也获得了充分的体验。在视觉传达背后,人与自然的无限亲近似乎也成为了必然,这也构成了剧作后半段叙事的核心。
当然,人物的目标达成并没有因为对自然的回归而停滞,剧作赐予了李文秀的另一种成长路径,即“出世”之后应该如何面对余生,这个考验是远离城市的生存考验,是远离人情世故的考验,是被自然包裹的个体的考验。在之前的故事中我们可以察觉,李文秀是善于感受和利用自然势能的,这影响了叙事层面的表达,即为影像注入大量关于自然的细节描绘,暴雪、大风均是她需要面对的难题,其目的是为了展现人在自然中如何完成蜕变,人与自然的和谐期望的达成。李文秀为观众呈现了当代人“出世”的生活图景,它不是不问世事、不是与世隔绝,而是在人同自然的对抗中,逐渐克服早前的城市固有生活习惯,在同自然的交融中达成一种新的和谐的状态。
通过观察可发现《我的阿勒泰》是一部自足性强的剧作。这部剧不仅包含着人与自然之间的圆满共存,还有人内心的圆满达成。其实除去自然之外,和谐内心的达成还需要借助内部力量的滋养,即爱和文学;到了剧作后半段,身体与心灵的契合意味着身心的真正融合,其间巴太一度成为了文秀的精神导师,在潜移默化中完成心灵感应的传递;直至巴太和李文秀实现精神空间的贡献,阿勒泰之于李文秀的赠予才算真正完整,由此“出世”历程才算真正圆满。这一圆满性的完成即代表着《我的阿勒泰》的故事走向终结。我们也可以看作李文秀内心历程的一次圆环式回归,即用爱来实现精神自足,而文学则是用来记录爱、表达爱。
作者简介
李言,韩国全南国立大学博士,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