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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青:一个关于昆曲的梦
2022年01月10日09:46
1939年,我出生于浙江乌青镇,就是现在的乌镇。我的祖父、妈妈、大姑以靠演唱苏滩为生,支撑着我们一家老小所有的开支。我在老家由祖母抚养,虽然谈不上什么锦衣玉食,生活倒也算衣食无忧,这样,在祖母和家人的庇护下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只是这样的日子在母亲生了我小妹之后戛然而止了,为了生计,我开始跟着母亲出去演出,就是在走南闯北、走乡串户的演出过程中,耳濡目染的,我开始通过那方小小的舞台去接触和审视我所处的环境,开始接触影响了我一辈子的戏剧。

2016“一脉相承”戏曲工程暨江苏昆剧名家张继青师徒专场演出,张继青现场讲解示范。

昆剧电影《牡丹亭》剧照

在《牡丹亭》中饰杜丽娘

在《朱买臣休妻》中饰崔氏

梦之伊始

1939年,我出生于浙江乌青镇,就是现在的乌镇。我的祖父、妈妈、大姑以靠演唱苏滩为生,支撑着我们一家老小所有的开支。我在老家由祖母抚养,虽然谈不上什么锦衣玉食,生活倒也算衣食无忧,这样,在祖母和家人的庇护下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只是这样的日子在母亲生了我小妹之后戛然而止了,为了生计,我开始跟着母亲出去演出,就是在走南闯北、走乡串户的演出过程中,耳濡目染的,我开始通过那方小小的舞台去接触和审视我所处的环境,开始接触影响了我一辈子的戏剧。

因为喜欢戏剧中的故事,喜爱戏中的一招一式、一颦一笑,我留在姑妈的苏剧团里帮忙拉幕、整理道具、打扫化妆间。后来,团长看我人小比较机灵就说,既然在团里做事,不如学学戏吧,将来也可以作为生计之用,那时唱戏就是饭碗啊。这样,我就拜华和笙为师,开始接受专业的戏曲基本功训练,从此走上了戏剧表演道路,这就是我戏剧梦的伊始。

苏滩是通俗化的昆曲,所唱内容不拘一格,唱腔也不严格要求像昆曲那样“字正、腔圆、板准”,但具有浓厚地方气息及轻柔委婉、圆润幽妙的艺术风格。直至1958年后,我先后师从尤彩云、曾长生、俞振飞、沈传芷、朱传茗、姚传芗等著名昆曲大师,开始专攻昆曲表演,从练圆场、趟马、走边到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昆剧,几十年来一直坚守着昆曲的梦想。

梦的传承

对中国人来说,饭碗就是大事,戏就是我的饭碗。我最感谢的就是老师给了我的两碗饭,一是姚传芗先生的《牡丹亭》,另一个是沈传芷先生的《朱买臣休妻》。

我一共有6位正式拜师的弟子。白先勇先生排青春版《牡丹亭》,依据的就是我张继青的版本,他要求苏昆的学生一定要依旧规拜师。我是摆手不肯的。为啥?因为我自己学昆曲也并未专门拜师,所以一时不能接受别人拜师。

昆曲这个剧种其实很早以前是不收徒弟的。我以前也跟了许多老师学,也教了很多学生,但就是没有专门拜师。2003年,在白先勇先生的坚持下,才收了陶红珍、顾卫英、沈凤英当徒弟。后来在国家层面的推动下,先后收了单雯、沈国芳和刘煜。

我学戏几乎都是“团队作战”:去“传”字辈老师家学戏,团里都要派一个生活老师跟着,帮忙记戏,回来一起回忆一起练。昆曲深奥,剧院就请专家来讲戏,阿甲、吴新雷等名家都来指导。所以,我没有专门拜过师,教过我戏的都是老师。

既然接受了几位学生的拜师,我自然很认真地去对待学生,口传心授,代代相传。2015年11月大师版《牡丹亭》的《离魂》,也许是我的“收官”演出了,演不动了。观众说,“毕竟这么大年纪了,演成这样真不错。”——这话我听了要伤心的。所幸,“张三梦”已经在青春弟子身上流传。

梦的历练

出戏,出人,走正路。

所以,我每演一次,事前必须认真响排一次,要求同台演员及伴奏尽量配合,做得严丝合缝,自己绝不给自己吃炒冷饭,这样才会有新鲜感,演出时才能情绪饱满。我《游园》唱了40年,《痴梦》演了近30年。每次演出,总是要求自己熟戏生演,常演常新。排演前都听一遍录音,看一遍录像。这样即使多次看了这些戏的老观众,也能坐得住,并乐意看下去。

只有在认真继承好传统的前提下,刻苦地磨炼好一招一式、一字一腔,日积月累地丰富自己的表演技能,才能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地去刻画艺术形象,把握好台上每一个细节,使舞台人物形象日趋纯真、完美。也只有这样,才能引起观众的共鸣,使观众心灵与舞台上人物的命运融合在一起。

从粗品到精品,需要一个相当长的磨炼过程,要通过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演出实践,不断提高、改进、创新,只要火候一到,我想它在舞台上一定会放出异彩来。

在演出期间,我谨遵“二不一少”原则:一不登门拜客、参与各种应酬。二不参加一切游览活动,少参加会议和接受记者采访。

属于张继青的大幕已经拉上,好在那些声音,那些一切有关美的东西,已经留了下来。

梦之经历

我接触昆曲,大概也是1953年、1954年的时候,在苏州蒲林巷33号。它是什么地方呢?就是唱滑稽戏的张幻尔,他等于是这个剧团、滑稽剧团的一个班主,也是团长。这个蒲林巷呢,就是他的家。他的房子很大,他住的地方,像小的洋房一样的,有几间,比较好的,高级的。外面一个大厅呢,像个客房。我们住在这个地方。

下面就是排戏,我们日常就排戏、练功,我们男生、女生都住在楼上。老师呢,就另外住在一个板后面。我记得我接触昆曲,就是从这个地方、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为什么我们要学昆曲呢?打基础!于是我就接触到曾长生老师。

他也是唱小旦的,也唱刺杀旦、六旦。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老很老了。那时候刚刚解放,他很贫困,就是摆一个咸鱼摊维持生计。

尤彩云老师跟曾长生也是师弟兄,跟他是一个科班的。但是尤彩云老师的教学面比较广。梅兰芳《舞台生活四十年》有记载,尤彩云老师曾经也教过他昆曲的,他是梅兰芳的先生。我们是很有幸的,尤彩云老先生给我们启蒙。

我记得也是一个方的桌子,边上就是他的一张床,他坐在那里。夏天,到他那儿去学唱,他就准备好一个搪瓷缸子,一壶冷开水。我们早晨去拍曲子,他还吃剩的早点,一根油条,他就是要边学,边给我们吃!我们也不懂,有的吃,我们就来唱嘛!就这样,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之下学习昆曲,开始接触昆曲。这是第一次。后来我们要到码头上去演出,跑码头。去宜兴一带,丁山啊、蜀山啊、洋行啊、那些地方去演出,冷天也是在那些地方去演出。很艰苦的。范继信和我们都在一起。到洋行去演出,很艰苦。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都是船,坐船,这个船是手摇船。一般都是晚上演出结束以后,就拆台,装好,自己搬箱子。都是自己团里的人搬的,没有搬运工。搬运工用不起,弄下来的钱,请搬运工都不够。在洋行时,尤彩云老师也跟我们在一起,我们到什么地方演出,他就随团。他在那个地方就教我们《贩马记》《游园》《惊梦》,到台上去演出。洋行结束以后,要到另外一个码头去演出,坐的船白天刚装石灰,晚上运我们。

他年纪很大,七八十岁,戴了一副圆的眼镜,胡须留得很长。现在已经看不到这种眼镜了,可能要到博物馆、老的电影里面去看到这种东西。当时生活很艰苦,像我们也没有钱,没有工资的,就是吃饱饭,晚上演出完了吃夜宵。夜宵吃什么?稀饭、窝窝头,就是最好的了,没有什么东西的。馒头也没有的,就是吃饱,大锅菜。

我们学员大概一天有一毛五分钱的点心费,不是工资。我们这个生活,就是把点心费攒下来,自己扯一块布,做一件衣服,就过这样的日子。我们学昆曲,就是在这样的艰苦条件下学的。

梦的终结与延续

为昆曲奋斗了几十年,有人问我还有什么心愿未了,我的回答是:“没什么其他心愿,就是带学生!过去我的主要职责是演戏,我就专心好好演戏;现在我的主要职责是当老师,我就好好教戏。我别无所求,只想把昆曲传下去。”从青春到中年,最美好的时光都绽放在了舞台上,晚年可以将自己的岁月与昆曲以另一种方式继续下去,这也是让人挺感慨的,不过可以为继承、振兴、革新和发展昆曲艺术作出应有的贡献,为不断提高精神产品的质量作出更大的努力也挺让人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