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苏省小剧场戏剧评论人才培训班
【课程综述8】徐健 | 从新时期到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的特点与趋势
【专家简介】徐健
徐健，文学博士，媒体人。著有《困守与新生——1978-2012北京人艺演剧艺术》《时代、审美与我们的戏剧——新世纪以来话剧文化观察》《戏剧评论：与谁对话》 《“故乡”的风景——任鸣导演艺术论》（合著）等。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戏剧》《戏剧艺术》等报刊发表论文、评论百余篇。曾荣获 2015年第四届飞天电视剧优秀评论奖一等奖；第22届、第33届、第36届田汉戏剧奖理论评论奖一等奖；2018第三届“啄木鸟杯”中国文艺评论年度推优优秀评论文章；北京文艺评论2020年度优秀评论文章；2023年第十届北京文学艺术奖。
由江苏省文联主办、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承办的“江苏省小剧场戏剧评论人才培训班”邀请到徐健老师为学员作题为《从新时期到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的特点与趋势》的理论授课。授课内容如下。
（线上理论授课现场）
新时代以来，中国戏剧的创作和评论都面临着一个崭新的时代语境和生态背景。如何在新的生态视野中思考创作、评论的相关话题，如何在一个日新月异、变动不居的时代寻找创作和评论的确定性，成为包括戏剧评论者在内的戏剧从业者面临的普遍问题。
一、新时期小剧场戏剧的发展与评论
首先，徐健老师带领学员们回溯了新时期以来小剧场戏剧的发展之路，并阐述了戏剧评论在小剧场戏剧发展过程中发挥的作用。
1982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的《绝对信号》拉开了新时期小剧场戏剧发展的序幕。从当时关于该剧的评论看，作为戏剧的评论者、研究者，不仅要有历史的、评论的眼光，精准发现作品本身的价值，更要具有前瞻性的眼光，对新的演出现象、创新的演出样式做出及时的、专业的判断。真正的戏剧评论家应该扮演“春江水暖鸭先知”的角色。此外，一个专业的、负责任的评论者，还要有一种沉稳和坚守，坚定自己的立场，捍卫艺术的本真。
1989年4月的南京小剧场戏剧节，这是在话剧危机的背景下举行的一次自救的行动，目的是让小剧场成为戏剧危机中“一条振兴话剧之路”。当时的评论称其“是一次带有悲壮意味的‘戏剧救亡运动’”，“带有鲜明的小剧场戏剧运动的中国特色，但它同时又给我们提供了对小剧场戏剧的美学特征进行某种理论概括的可能性。”在此前后，北京的校园与民间，牟森、孟京辉等以不同的艺术实践，在小剧场中追寻着创作的激情与梦想。这种寻梦的经历，推动了90年代初期到中期，小剧场戏剧先锋实验的浪潮。也是这些先锋者，最先面对了市场与先锋之间的冲撞。20世纪90年代，也是小剧场戏剧向都市靠拢，借助民间力量不断壮大的过程，北京、上海等地接连出现的民间剧社，给戏剧生态带有了更多新鲜的气息。在先锋戏剧和1993年、2000年的小剧场戏剧展演中，我们都能感受到创作与评论之间的互动。比如，1993年北京举行了中国小剧场戏剧展，同时邀请全国戏剧研究者、评论者做戏剧交流和探讨。重新回望当年的评论，不得不感慨评论家们对中国小剧场戏剧发展趋势的预判：小剧场戏剧越来越弱化它的反叛性，突出了日常性、生活化。
以孟京辉戏剧及相关评论为例，徐老师对创作与评论的关系进行了深入分析，使学员们领悟到评论者应该具有的观察深度和前瞻视野。作为评论者，我们不仅需对作品进行评述，更应持有艺术立场和判断力，具备历史眼光，对时代特征有所洞察，并且对艺术及文化知识有深入理解。
（线上理论授课现场）
二、从新世纪到新时代小剧场戏剧的发展与评论
新世纪以后，戏剧创作与戏剧生态逐渐呈现多元化发展趋势，尤其是民间力量的兴起，对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和创作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然而，鱼龙混杂的出品方和剧目，也让小剧场戏剧的发展呈现出良莠不齐的现象。快速崛起的民营剧社、民间文化演出机构等体制外演出团体，在艺术坚守与市场获利之间，很多创作者跟风选择了市场获利，而一些创作机构更是简单以谋取经济利益作为驱动，简单地用经济指标、市场业绩取代戏剧艺术原本应该有的价值和意义。小剧场戏剧创作中出现的这种低投入、挣快钱、重娱乐的倾向，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彼时戏剧生态发展中存在的急躁、功利、实用主义倾向，“一方面是主流的小剧场戏剧逐渐丧失其艺术市场和精神引领作用，一方面是娱乐化戏剧花样翻新却徘徊在较低水平”，这成为2010年前后中国小剧场戏剧面临的主要问题。
正是由于存在诸多复杂多变的状况，以及包括专业评论者在内的多方面批评，相关部门开始关注小剧场戏剧创作，并介入进行引导，小剧场戏剧步入新的发展阶段。2011年9月，原文化部艺术司在上海举办了“全国小剧场话剧优秀剧目展演”。这是相关政府职能部门首次举办的与小剧场戏剧有关的艺术活动。此次活动旨在推出一系列在思想性、艺术性和观赏性上达到统一的优秀小剧场剧目，发挥其导向性作用，以引导并促进小剧场话剧的健康发展。
新时代以来，小剧场戏剧的发展愈发凸显政府层面的指导与支持作用。这不仅体现在对主题和题材内容的导向性持续强化，也体现在国家艺术基金以及地方创作扶持基金为相关创作提供了资金保障。此外，一些地方还特别强调了小剧场戏剧的产业价值，推动艺术与旅游的深度融合。
这种环境对小剧场戏剧创作者的心态和观念产生了很大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很多创作主题的选择与表达趋向主流化，开始贴近现实生活、反映人情冷暖，传递昂扬向上的主流价值观。其次，民营院团和剧社的创作资金愈加依赖相关部门和政府机构的支持，尤其是重大选题更加重视申请艺术基金以及各地的项目扶持资金。再次，行业发展自律性在增强。
（线上理论授课现场）
三、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的新特点
宏观层面，新时代小剧场戏剧发展受到了国家和各地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原文化部举办过两次全国性的展演，北京、上海、南京等地也都将小剧场戏剧作为重要扶持对象，通过展演、基金申报、资金补贴、作品孵化、人才培训等形式鼓励小剧场戏剧的发展。这些举措目的在于推动小剧场戏剧创作交流，引导小剧场戏剧创作良性发展。
微观层面，新时代小剧场戏剧的创作强化了它的多元互动性。在多元互动中呈现出新的特点。第一，现实题材成为小剧场戏剧创作的集中领域。特别是反映时代变迁、百姓生活和当代人情感的作品，呼应了新时代对现实题材创作的倡导与鼓励，也进一步拉近了小剧场创作与当下生活的距离。
第二，小剧场成为经典剧目传播、创新的一个重要平台。小剧场戏剧的经典性功能凸显。新时代以来，整个小剧场舞台，尤其是北京、上海，以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这些大的演出机构为代表，都在做经典剧目的小剧场演出和传播工作。
第三，立足戏剧艺术的可持续发展，借助多样化、多类型的专业扶持、展演平台，实现剧目与人才的共生长，积极培育中国小剧场戏剧的新生力量。比如北京的培源·青年戏剧人才培养及剧目孵化平台、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青年戏剧编导作品展示平台、鼓楼西剧场的“青年原创作品扶持计划”、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新文本孵化”平台、乌镇戏剧节的“青年竞演”等，都在小剧场的创新空间里，为青年戏剧人的成长，为有思想、有个性、有品质的小剧场作品孵化提供了支撑、创造了机会。
第四，涌现出一批形成文化品牌并赢得较好艺术口碑的小剧场演出新平台、新团体。比如北京的鼓楼西剧场、繁星戏剧村、大华城市表演艺术中心等演出新空间,以及哲腾文化、黄盈工作室、新青年剧团、话剧九人、树新风剧团等民营戏剧团队,上海的椎·剧场、橙剧场·可当代艺术中心、上剧场、一台好戏等民营创作和演出团队,都是这十年里有代表性的戏剧创演机构。
第五，演出样态上，文旅融合、“小剧场+”的趋势明显，小剧场正由单一的物理演剧空间，变成一个集体验式、沉浸式、参与感等于一身的复合体式的文化消费新空间。
四、新时代小剧场戏剧面临的挑战
2015年之后，小剧场创作出现下滑态势，业内人士的生存压力和焦虑凸显，演出市场重心逐渐向大剧场、大剧目倾斜，大制作改编剧、IP剧、音乐剧的兴起，造成演出市场竞争日趋激烈，资金跟着流量走、创作围绕IP转，小剧场不再受到投资商的热捧与关照。同时，从小剧场成长起来的创作者、导演要么进入体制内，实现了社会身份的转换,要么纷纷进军大剧场、大IP剧目,要么参与到各地主题创作、艺术基金剧目创作的潮流中,投入小剧场创作的激情与热情锐减。
更为年轻的一代突出了个人化的独特表达和对社会、历史、身份等的独立判断,延续着小剧场戏剧的特质与精神,但不少作品是为参加某些戏剧节而量身定制的，戏剧节上短暂亮相后就销声匿迹，缺少后续的演出与推广。
此外，北京、上海等地剧场租金和演出成本的增加,也无形中给从事小剧场戏剧创作的团体和个人带来了压力，再加之优质原创剧目跟不上，内容供给无法满足演出的需求等，都成为小剧场戏剧创作、演出面临的挑战。
五、未来小剧场戏剧创作的建议
面向未来，小剧场戏剧发展有无限的创作可能，尤其是在推动艺术观念革新、艺术实践丰富等方面，有其自身优势。对未来小剧场戏剧创作，建议处理好三个方面的关系。
第一，要把握好创作与时代的关系。面对新的文化语境和受众精神层面的更高需求，未来的小剧场戏剧不能仅仅满足于打造城市新的生活方式、成为文旅融合下新的消费场所，还是要深耕剧本、深植人性，向着时代、生活、人性的深处掘进，尊重小剧场创作的艺术规律，彰显小剧场的价值与意义。
第二，技术与创新的关系。每次技术革命都给艺术带来巨大影响，当下小剧场舞台已引入同步直播、VR、影像、多频演艺等技术，但是，还要考虑怎样以创新方式，甚至用戏剧演出方式超越观众审美。因为技术与创新的关系，根还是在创作思维层面、思想表达层面。小剧场戏剧评论，应当引导小剧场戏剧在技术与艺术、技术与内容等关系的思考上有所作为。
第三，短期与长期的关系。首先，要把人才培养放在重要位置。小剧场的人才不仅是编剧、导演、表演、舞美等方面人才，也包括制作人、策划人和评论人，他们是未来小剧场戏剧可持续发展的保障。其次，避免创作资源过度向熟人圈子集中，要关注新人新作，包容不同的艺术表达和不成熟的实践形式。再次，要兼顾现实题材创作与经典剧目复排。
结语
不管戏剧生态如何变化，表现人、思考人、塑造人、呈现人始终是小剧场戏剧创作的核心竞争力，这也是小剧场戏剧评论应该把握的标准之一。在信息技术迅猛发展的当下，如何透过时代的表象，去发现、揭示、反思一些深层次的、精神层面的现实与人的问题，如何让小剧场空间持续焕发出艺术革新的光芒，成为戏剧人彰显激情、追寻梦想的栖息地，这关乎小剧场戏剧的未来发展，也是小剧场戏剧评论者需要重点关注的领域。
（授课老师与学员云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