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由滕丛丛执导、改编自新疆作家李娟同名散文集的剧集《我的阿勒泰》播出。该剧讲述了阿勒泰牧区的点滴生活，再现了新疆的风土人情，深深地打动了无数观众，引发广泛讨论。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以此剧为主题，特别策划征稿活动，旨在增强文艺评论的在场性，助力推出更多增强人民精神力量的优秀作品。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阿勒泰”

——我眼中的《我的阿勒泰》

文 | 张华

第一次见到李娟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时，我是好奇甚至惊奇的，我暗自感叹，竟然有这么纯净脱俗的文字！或者说，竟然还有这样的写法！一个叫李娟的女孩，用如此普通的名字，如此普通的词汇，写出如此惊艳的阿勒泰。她的文字有一种魔力，如从遥远天际吹来的一缕清风，轻轻拨动了每个人的心弦，让我们忘了城市的喧嚣，醉倒在大自然的怀抱。李娟的写法、活法、想法，都透露出一种难能可贵的简单。正是这份简单，让她的作品显得别具一格，充满无法抗拒的魅力。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对李娟而言也是如此。然而，她总能找到新颖的角度和独到的理解来重新审视这个世界。跟随她的文字，我们仿佛置身于一个远程摄像头前，睁大眼睛，满怀好奇地探索那个遥远而神秘的阿勒泰。在她的叙述中，我们见证了阿勒泰每一个闪光时刻，无论是平静的画面，还是抖动的场景，亦或是跳跃的瞬间，都被她捕捉得淋漓尽致。新疆——这个我曾工作和生活了九年多的地方——已成为我的第二故乡。我也曾站在阿勒泰那片如诗如画的草原上，在那个和李娟相近的角度，迎着落日的余晖，望着无垠的远方，沉醉过、思考过、慨叹过。

阿勒泰是一个美得无法言说的地方。在李娟笔下，阿勒泰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充满灵性，每一个画面都是一幅精美的油画，绝美的壁纸。“在深蓝的天空下，金色的草原一望无际。群羊如白云般点缀其间，悠然自得地吃草。远处的山脉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大雪覆盖了整个阿勒泰，银装素裹，宛如童话世界。每一片雪花都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晶莹剔透，闪耀着光芒。”“风是透明的河流，雨是冰凉的流星。”李娟的阿勒泰每一寸大地都美得让人心惊肉跳。“在戈壁滩上，只需一棵树，就能把大地稳稳地镇在蓝天之下。”这片土地有它自己的内核和力量，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自然、顺理成章。牧民们依据自然的节奏和季节的更迭来合理地安排牛羊的迁徙。他们通过观察动植物的变化来预测天气情况，这种近乎原始的方式充满了智慧。在这片特殊地理环境下生活的草原民族性格中透露出的率真、简单和直接令人亲切。不同民族间的交流与融合，共同绘制出了一幅和谐美丽的画卷。这里，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慌慌张张、蝇营狗苟，大家都在各自认真地生活。

大草原是美丽的，也是孤独的。

阿勒泰的广袤与荒凉，自带天然的孤独感。

牧区生活，单调重复，时间仿佛停滞不前。“在戈壁滩上，走一个小时也没遇到一个人。如同走了千百万年也没遇到一个人。”

“在阿勒泰的深夜里，我独自坐在帐篷中，外面是无尽的黑暗和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轻轻吹过，带来一丝丝凉意。我感受着这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一个人。这种孤独感让我更加珍惜与人的每一次交流和相遇，也让我更加深刻地思考生活的意义。”

寒冷的冬夜，外面是呼啸的寒风和厚厚的积雪，作者坐在火炉旁看书，母亲通过与动物交流和独自唱歌来对抗孤独，而这样的场景只会让孤独更加孤独，任凭时间流逝、季节更替、日夜轮回……

孤独不等于消极和沉沦，反而让人更加细腻敏感，经过时光的打磨，学会了从自然中汲取力量和灵感，重新找回内心的平静和坚韧，满心欢喜地迎接每一个崭新的日出。

“无论如何，我点点滴滴地体会着这孤独，又深深地享受着它，并暗地里保护它，每日茶饭劳作，任它如影相随。”

当然，美丽而孤独的大草原，也孕育着快乐。

在李娟眼里，孤独与快乐并不矛盾，它们相互交织、相辅相成。孤独让人更加珍惜快乐的时光，而快乐的时光则能缓解孤独的侵蚀。

快乐往往源自于生活的细节，这些平凡中的平凡，琐碎中的琐碎，使不起眼的快乐在孤独的背景下显得更加耀眼。

李娟和妈妈、外婆生活在一起，她们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充满甜蜜与温馨。

有一年除夕夜，妈妈心血来潮地决定：“我们一大早起来，穿得厚厚的、暖暖和和的。把家里的三条狗也带上，一起穿过村子进入荒原。一直往南面走，直到走累了为止。”她还说：“这一次要去到最远的——远得从未去过的地方看看。”

于是，大年初一，三个人上路了，老少三代人，并肩走着，狗们一会儿扑进雪地打滚，一会儿你追我赶，一会儿又乖巧地黏在身边。

她们走进干涸的河床，跨过狭长的小沟壑，踩着厚实的积雪，翻过一个个山坡，走进一片片树林，任凭时间流逝，岁月拉扯，直到月亮“浮在天空的另一边”。

李娟轻描淡写地称之为“散步”，这些阿勒泰角落里的一些寂静、固执的美好，让我们看到了生活最好的样子：肆意、自由、轻松、豁达。

“这山野里，能睡觉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随便找处平坦的草地一躺，身子陷入大地，舒服得要死。睡过一整个夏天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有时，她随意找片草地躺上，仰面朝天，睁开眼睛，满眼都是云，透着耀眼的白，天空湛蓝澄澈。有时，她爬到山顶，找一处“草薄一点瓷实一点”的草地，遥望正对着的山谷和翠绿的山坡，睡上小半天。

“那些云，大小相似，形状也几乎一致，都很薄，很淡，满天都是……这样的云，哪能简单的说它们是‘停’在天空的，而是‘吻’在天空的呀！”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一朵不起眼的小黄花，肆意地开放在贫瘠的大草原上。“天当被子地当床、山作枕头月作灯。”这样的生活超出了多少人的想象？

生活就像阿勒泰的山路，充满颠簸。但“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这是书中一位蒙古族奶奶说的话，它治愈了很多人的焦虑。

秋天的阿勒泰，牧民们转场下山，麦子已收完，冬天尚未到来，自然成了狂欢的节日。整个秋天都在举行婚礼，每场婚礼都会举行三天三夜。几乎秋天的每个夜晚，这黑暗的村子里总有一处角落灯火通明，电子琴和手风琴的旋律彻夜飘荡。

美丽，孤独，快乐，这是一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体验，李娟编织出了独特的人生画卷，让我们在字里行间找到了共鸣与悸动。

近日，由《我的阿勒泰》改编的同名电视连续剧播出并引发巨大反响，这是将诗意与情感具象化、立体化的一次成功尝试。通过丰富的视听语言，使原著具有更强的感染力和沉浸感。与此同时，较原著而言，电视剧也失去了文学作品的深度和细腻，淡化了文字的内敛和含蓄之美，挤压了一定的想象空间和解读空间，这是一种美中不足，或者说是影视的宿命。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阿勒泰”，都希望像草原上的风一样，无拘无束，自由驰骋。但生活的现实如一道道无形的枷锁，将我们牢牢捆绑，让那个自由的梦想变得遥不可及。如果我们暂时放下那些世俗的名利和喧嚣，脱掉沉重的铠甲，心中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耳畔有一曲悠扬的牧歌，去爱，去生活，去受伤，再次出发的地方，就是阿勒泰。

作者简介

张华，南通市文联党组书记、主席。曾参与援疆工作近十年，任南通市对口支援新疆伊宁县前方工作组组长。2021年，率领的援疆团队被中共中央、国务院评为“全国脱贫攻坚先进集体”。出版有作品集《一个伟大的背影》、《幸福的尺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