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83岁高龄的宫崎骏首部在中国内地公映的新作和“最后一部告别作品”，自传色彩浓郁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定于“清明档”与影迷见面，无论是纪念他的“吉卜力CP”——“高畑勋前辈”逝世6周年，还是回想他“我已经做好了在制作这部动画电影中间死去的准备”的创作初心，又或是走进他为本片打造那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耳边传来与《圣斗士冥界十二宫》异曲同名的主题歌《地球仪》……多少有点“万物皆显，慎终追远”的意味。
相较宫崎骏的前作，本片依然不是那种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故事，某些情节的处理甚至更加晦涩，但这些并不影响它成为同时具备奖项、热度与哲思的治愈系“寻梦传奇”。资深影评人米克ž拉萨尔（mick lasalle）曾对一部经典电影的必备品质提出“六大特性”理论，即“话题性、价值观、演技、作者个性、难忘的场景与结尾”。把这一理论公式套用在本片上提问，可以得出类似“这是一部去伪存真的作品，和宫崎骏的前作一样值得观众年复一年的去重温以及网端UP主帧复一帧的去拉片”的回答。
01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充满话题性的时代拷问。
想活出什么样的人生有时并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还源于时代的影响。宫崎骏说，“在小金井（吉卜力工作室所在地）发生的故事，在东京肯定也会发生，在邻国可能也会发生，这可能就是一种时代的共鸣。”本片故事背景发生于二战后期，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之前，真人的父亲是飞机舱盖零件的制造商，在现实中真人的父亲就是宫崎骏的父亲，一名经营飞机制造工厂大发战争横财的投机主义者，这让宫崎骏一直感到羞耻与罪恶，这是其反战情绪的“根”，因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也可看作是宫老早年作品到2013年所谓“封山之作”——《起风了》中反战愁绪的延宕和大结局。
10年前的日本，刚刚经历“3•11”大地震、福岛核危机、自然灾害叠加政治转向…10年后的日本乃至放眼全球，地缘性政治与军事冲突加剧、经济复苏疲软，福岛核污水排入大海…10年前的一些后患问题在10年后非但未解还酿成了更严重的后患。这时候一位内心至死是少年的耄耋老人慢吞吞地走到将要或者正在面临困难和挑战的你跟前，用“苍鹭与少年”的故事借喻回顾自己的一生，然后问道：“你呢，孩子？”你又该如何回答？
02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输出价值观的永恒寻问。
“人生有亲情、友情、爱情；生命有迎接、成长、告别”，这是文学与电影艺术输出价值观的永恒主题。本片叙事中对于爱情着墨不多，基本集中在亲情和友情之上。“苍鹭”的背后是用积木平衡异世界的“舅公”，“舅公”的寄望是失去母亲的“少年”，“少年”的羁绊暗线是“母亲”，明线则是陪伴冒险的“苍鹭”，此“闭环”关系亦投射出之于“少年”的宫崎骏，之于“苍鹭”的铃木敏夫和之于“舅公”的高畑勋“吉卜力”昔日“三巨头”的战友情怀。同时，宫崎骏通过对应几个主要人物的塑造，实现了情感与价值观的传递，这样的表达超越了语言文化差异，直达人心。
03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回答了动画角色是否存在演技的疑问。
苍鹭从飞翔的纯鸟状变神叨的露人齿状再变扑腾的半人半鸟状；夏子在现实中的温柔慈爱到在异世界看见真人后的大惊失色以及怒言相向；真人由起初的自闭忧郁到自残逃学的一点邪魅再到勇闯异世界的毅然决然…宫崎骏对于角色外化的细节描绘，赋予了人物更多的内化性格张力，这不仅归功于人物原案设定与分镜原画对各角度人物外形与表情特征的精准拿捏，也得益于声优（配音演员）在传达情感，塑造性格方面卖力的二次创作，山时聪真是所有语言版本中最接近少年真人实际年龄的声优了，事实证明他少年感十足的声音状态与情绪表达也确为角色“演技”增色不少。
04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强调宫崎骏风格的个性设问。
在宫崎骏的作品里，寓言与象征手法通常被用来探讨深层的社会议题与人性矛盾。比如异世界、性格鲜明的老婆婆、会说话的动物、特定的道具与符号以及对飞行穿越的执迷、对可爱精灵的无限认同。在本片，这些“宫崎骏世界”元素更得到了极致化延续，比如《千与千寻》里的隧道和钱婆婆，到这里仍然是通过隧道将现实抽离到幻境，只是正义的钱婆婆变成了勇敢的雾子婆婆；《龙猫》里的小煤球、《幽灵公主》里的树精灵到了这里则换成代表灵魂的“哇啦哇啦”（日语音译为“我们”）；此外，将鹦鹉军队与“吃人”的法西斯关联，让“吃人”的鹈鹕代表底层难民…这些“虚实正邪善恶”的角色都是宫老手中的“灵魂积木”，他就跟片中异世界“舅公”一样努力建构把握着自我风格体系内的秩序与平衡，时刻为坚守期待与反思批判做好准备。
05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重要场景中的一次勇敢反问。
片中有一个场景印象深刻，真人的太舅公想让他继承这个异世界，问道：“你想回到那个充满凶杀和盗窃的疯狂世界吗？它很快会变成一片火海…”真人回答：“我还是想回到那个能交到朋友的世界，比如火美、雾子和苍鹭，回到那个失去妈妈的世界…”结果石塔被鹦鹉王一刀劈开，世界崩塌。其实，之前塔楼出入口的铭文、但丁《神曲》的引用都揭示着“异世”即“地狱”的寓意，暗无天日的时空中，生机是阿格龙河滔滔弱水不能翻覆的一艘帆船，是守护“哇啦哇啦”在鹈鹕的嘴边逃出升天的一捧火焰，是黑暗尽头穿越之门带来的一束光明，是它们激起真人找到了做一个真正活着的人的勇气，而真人的那一回答仿佛在反问：谁不想活出自己的人生？
06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有明确选择指向的终极追问。
影片结尾，化身火美的久子（真人的母亲）被真人的勇敢打动，在穿越之门前，母亲决定回到她的世界，真人说：“但这样你会死于那场大火。”（您不怕吗？）火美说：“我不怕，何况我有你这样棒的孩子！”（你还担心我怕不怕吗？）面对危难和困境，与其说他们都选择回到自己的世界，不如说他们都选择去坚守现实世界，那是对“不完美”从对抗接受到和解拥抱的精神重建，而所有的动力都源于“爱”——“我爱的人”“爱我的人”。
至于那块被真人从异世界带回的石头，不仅提醒着故事里的人不要忘记过去，更像一块宫崎骏正式谢幕时赠予观众的“回音石”，它似乎一直回响着藏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里的那段潜台词：“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吧，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们不可以在决定自己命运的年代自暴自弃，要勇敢追求梦想，保持热爱和信心，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而对于看他电影长大的“孩子们”来说，如今进影院能再还上一张宫崎骏的电影票， 这何尝不是又一种双向奔赴的“爱”呢？
作者简介：钟鸣，江苏省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传媒大学影视项目管理硕士，高级全媒体运营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