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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志杰 | 新时代扶贫剧的美学探索
——以电视剧《花开山乡》为例
来源:江苏文艺评论   2023年08月31日09:36
近年来,一些扶贫剧如《一个都不能少》《山海情》《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大多从与现实世界并行的产业升级、旅游开发、科技创新等相关视角进行“非虚构”创作,以多元手法展示劳动人民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精神世界,实现影视艺术的现实能动作用。

新时代扶贫剧的美学探索

——以电视剧《花开山乡》为例

艾志杰

近年来,一些扶贫剧如《一个都不能少》《山海情》《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大多从与现实世界并行的产业升级、旅游开发、科技创新等相关视角进行“非虚构”创作,以多元手法展示劳动人民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精神世界,实现影视艺术的现实能动作用。正如有学者指出:“生活在广袤乡村大地上的人们通过影像看到乡村振兴的前景出路,激发他们对乡土文明的自信,从而积极投身到乡村的发展当中。”作为一部着重表现乡村振兴的扶贫剧,高希希执导的《花开山乡》由中共河北省委宣传部与中共河南省委宣传部、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等联合出品,同样聚焦于芈月山人勇于拼搏、共同致富的火热现实,强调“以人民为中心”的人民美学,立足“实干”与“创新”兼顾的劳动美学,聚焦传达“绿色共识”的生态美学,以强烈的美学探索意识描摹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故事中的温情与阵痛,彰显现实主义作品厚重的历史真实感和巨大的现实批判力量。

一、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人民美学

新时代文艺作品的“人民美学”,在于以人民群众为中心进行文艺创作,始终把文艺的服务对象定位于人民大众,展示他们的生产实践。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只有牢固树立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真正做到了以人民为中心,文艺才能发挥最大正能量。”《花开山乡》充分展示社会主义文艺的本质追求,强调人民主体地位,凸显农民精神气质,正视农村发展阵痛,从而显示脱贫攻坚战的独特精神面貌。

(一)强调人民主体,展现第一书记风采

影视作品呈现“人民美学”并非一味地建构宏大叙事之梦,更不是偏离“人民性”这一基本落脚点,相反,它的诉求和其它文艺审美实践一样,追求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塑造情感上贴近人民大众的感性形象。电视剧《花开山乡》围绕心系人民的白朗形象,巧妙地利用核心事件勾勒其多重身份,从而展现第一书记的风采。例如:在“刘秦岭殴打保安”事件中,他化身“私家侦探”,潜入主治医师办公室寻找证据,识破金利公司精心设计的圈套;在“伤寒病封村”事件中,他成为“抗疫英雄”,组织消毒、救治病人、化验水样,带领全村人民化险为夷;在“麦西支教到期”事件中,他主动当起“英语老师”,答应麦西解决她所遇到的一切困难,投身芈月山的教育事业;在“万景祥被砖厂陷害”事件中,他担任“原告律师”,与砖厂对簿公堂、有理有据,最终为其家人追回应有的赔偿金;在“开办劳务公司”事件中,他化身“搬运工人”,和村民一起背石头、毫无领导架子,工程队圆满完成工期;在“金利公司强行施工”事件中,他又回归“军人”身份,不惜冒着违纪风险,出手打伤赵经理,维护郭战斗的尊严。不言而喻,白朗在多元的身份属性中来回切换,他就像郑川缨生产的“环保砖”一样,哪里需要往哪填,强调人民主体的“党性”意识则成为他所有行动的核心驱动力。

(二)聚焦芈月山人,凸显农民精神颜值

除了展示“帮扶者”的龙章凤姿,扶贫剧呈现“人民美学”的另一个维度便是塑造“被帮扶者”,《马向阳下乡记》中大气彪悍的李云芳、《遍地书香》中有勇有谋的沂蒙汉子陈三国、《花繁叶茂》中经营农家乐的潘梅等小人物,共同勾勒出自力更生、守护家园的农民“众生相”。电视剧《花开山乡》中的芈月山人亦如此,生活贫困的他们并未自暴自弃,而是奋发图强、超越自我,像满山的野玫瑰一样向阳而生。剧中的云霞为了翻修芈月奶奶庙四处奔走、志刚凭借自己的兴趣绘制玫瑰谷设计图、牛兰花致力于玫瑰项目的研发、孙桂琴组织妇女为工程队提供后勤服务、王石子自始至终保护老梁的笔记本、沈爷爷为村民熬制草药等等,这些形象都充分显示芈月山人淳朴且崇高的精神颜值。同时,该剧还有意塑造了一群身残志坚的形象,他们虽有身体缺陷,但仍然为芈月山的建设贡献力量。最为典型的便是退伍军人郭战斗,他双腿残疾,却几次三番坐着轮椅阻止金利公司违规施工,扬言“先从我的身上轧过去”,用军人的气魄守护芈月山;此外,像齐贵腰腿不便依然答应帮云霞修缮房屋、哑女为了齐贵的腰伤恳求治保主任姜文化主持公道等,这些都将芈月山人相互扶持、不畏艰难的民风展现得淋漓尽致。正如麦西讲的那个“船长救助落水小孩”的故事,被救者只有永不言弃,才能最终等来老船长的营救。显然,该剧着眼芈月山人的“自救”行为,正是对当下亟需巩固脱贫成果的农村的一次正面引导,这也是电视剧的现实意义所在。

(三)立足现实主义,揭露乡村振兴顽疾

从《一个都不能少》中焉支村、丹霞村的合并难题,到《最美的乡村》中青山镇的创业危机,再到《山海情》中西海固人民的搬迁问题,扶贫剧的意义就在于描摹冷峻的现实,把观众碎片的、漫不经心的、分散于消费文化和泛娱乐化现象的注意力引向最广大的人民大众,从浮华的甜宠、仙侠、傻白甜等“注水剧”中抽离出来,观照贫困区人民身心两难的现实生活,以此揭露触目惊心的贫富差距、根深蒂固的落后意识等乡村振兴顽疾。电视剧《花开山乡》用影像方式做出回应,显示其批判现实主义的美学品味。剧中,占川集团、高天集团暗中计划着上百万的投资,而芈月山村民却连基本的用水问题都不能解决;贪污腐败的姜建国住着小洋房,而失去父亲的巧玲却住在坍塌的破屋里;事故责任方“跃进砖厂”家大业大,而尸骨未寒的万景祥却连补偿金都拿不到。可见,严重的两极分化成为芈月山发展的“拦路虎”。同时,少数人不求上进、横行霸道的落后意识是芈月山脱贫的“绊脚石”。作为典型负面形象的姜文化,不仅通过高价收取通讯费、私自封闭水井、阻碍志刚测绘、骗取刘会钱财等无赖行为伤害芈月山村民,而且以传播不实照片、曲解法院传票、混淆媒体视听等小人行径抹黑白朗,尽显乡村恶势力的猖狂和嚣张。因此,该剧理性审视贫困区人民的现实问题,深切关注他们在匮乏、压抑、伤痛、撕裂中所萌生的直面困境的勇气,彰显现实主义作品强烈的历史真实感和巨大的现实批判力量。

二、兼顾“实干”与“创新”的劳动美学

将抽象晦涩的美学概念转化为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是文艺作品贴近大众、提高品质的基本路径。作为一部扶贫剧,《花开山乡》的成功之处在于:在塑造白朗及芈月山人形象的同时,注重统筹“实干”与“创新”的辩证关系,展示“劳动最美丽”的美学思想,从而提升了作品的艺术高度。

书写“实干”传统,是扶贫剧凸显“劳动美学”的基石。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指出,我们要立下愚公移山志,咬定目标、苦干实干,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电视剧《花开山乡》正是以“实干”的方式建构芈月山的脱贫攻坚之路。一方面,“实干”可以是白朗那样的“知行并进”。他为了招商引资远赴杭州参加咨询会,为了万景祥的清白学习法律知识,为了芈月山土地的自主权研究合同条款,为了三道拐的安全问题翻译固化剂外文资料,为了玫瑰种植项目联系专家分析土壤性质……此类“学以致用、用以促学、学用相长”的“实干”美学,将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与芈月山乡村振兴的实际紧密结合,从而建设成共同致富、自然和谐的最美乡村。另一方面,“实干”也可以是芈月山人那样的“接续奋斗”。电视剧巧妙地设置了芈月山四代人:以沈爷爷为代表的老一辈,他们熟悉芈月山的历史,是“文化领袖”;以牛兰花、刘秦岭为代表的中年一辈,他们开拓芈月山的疆土,是“立潮头者”;以丽丹、志刚为代表的青年一代,他们为芈月山的发展出谋划策,是“中流砥柱”;以巧玲为代表的少年群体,他们接受反哺归乡的理念,是“希望之光”。因此,“知行并进”只是劳动美学的表面,也是一种“外围力量”,其实质是芈月山人自身的“接续奋斗”。只有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才能实现乡村循序渐进的“内循环”,才能朝着巩固脱贫成果、实现乡村振兴的目标奋勇向前。

展现“创新”魅力,是扶贫剧凸显“劳动美学”的内核。电视剧通过多重矛盾冲突的设置来呈现“创新”的重要意义,对探索扶贫模式、转变技术手段、更新教育理念等创造性劳动的永恒价值予以思考和审视。其一,企业带贫与僵化思想之间的矛盾。为了建设玫瑰谷旅游项目,白朗敢为人先,创造性地与中建游集团合作,而李天洋却以“中建游非国有企业”为由单方面中止合作,误读国家政策,阻碍民营企业的精准扶贫工作。其二,新型技术与因循守旧之间的矛盾。在金占川等人用过期水泥陷害芈月山施工队之后,白朗破旧立新,大胆使用国际认可的固化材料修路,姜建国认为不用沥青、事有蹊跷,李天洋则坚称固化剂有毒、上告石书记,白朗在顽固的保守势力面前艰难前行,最终用经得起检验的劳动成果展示了现代创新科技的效用。其三,回乡建设与出门打拼之间的矛盾。该剧浓墨重彩地塑造了麦西这一支教老师形象,与鼓励农村孩子到大城市发展的观念不同,她坚定地给孩子们传递学有所成后回家乡建设的理念,让他们更加热爱脚下的土地。因此,不管是白朗的技术性劳动,还是麦西的知识性劳动,都无一例外地体现了破旧立新、兴利除弊的劳动美学。正是有了这些“新兴力量”的正向引导,芈月山人才从诚实劳动走向创造性劳动,用劳动创造幸福,用奋斗铸就伟业。

三、彰显“绿色共识”的生态美学

不管是具备崇高精神的人民美学,还是承载现实价值的劳动美学,都指向了芈月山的生态文明建设。事实上,电视剧在宏观上践行着一种彰显“绿色共识”的生态美学,而“绿色共识”在本质意义上需要每个人来达成。因此,该剧在微观层面饶有意味地设置了两大叙事主体,一方是坚守“绿色共识”的支持者,另一方是违背“绿色共识”的反叛者,两个群体相互较量、争夺话语,最终实现主流意识形态的无意识显现。

《花开山乡》塑造了四类坚守“绿色共识”的人物群像,他们立足芈月山、投身生态文明建设,追求绿色的生活方式和可持续的发展理念,为观众描绘了一幅共同富裕、和谐美丽的乡村振兴蓝图。以白朗、石坚、老赵为代表的干部群体深领中央精神,坚持走生态发展路线;以麦西、刘小小、丽丹为代表的女大学生群体提升知识生产力,注重芈月山自然资源的转化与传播;以刘秦岭、万军、郭战斗为代表的退伍军人群体紧跟村两委步伐,用军人的体魄守护绿水青山;以牛兰花、胡云霞、刘会儿、马志刚为代表的村民群体无视金利公司的诱惑,共建原生态的美好家园。该剧以守住“生态红线”的白朗为核心人物,以参与“生态建设”的芈月山人为支使者,扭转岌岌可危的环保意识,传达“报效桑梓”的价值观念,最终让“绿色共识”付诸“绿色行动”。第一书记白朗是这场“绿色行动”的引领者,他大胆落实“固化剂修路”,敢于揭穿“假小镇、真房产”骗局,把经济落后的芈月山改造成山清水秀的宜居乡村。在“是否使用固化剂修路”事件中,白朗亲自翻译专利技术文件、利用鱼缸做实验证明固化剂无毒,不仅解决了“三道拐”和楚湖公路的修缮问题,而且也体现了现代科技在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重要意义。在“是否建设特色小镇”问题上,白朗向村民分析利害关系、指出发展弊端,甚至和村民再三阻止金利公司违规施工。从顶层设计到战略部署,“绿色共识”是生态文明建设的“指挥棒”,也是实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优化的“风向标”。剧末,白朗在老梁墓前献上一束玫瑰,用火红的颜色渲染芈月山人共建精神家园的热情,花开山乡之处,关于建设美丽中国的“绿色共识”正在实现。

如果说坚守“绿色共识”的行为值得颂扬的话,那么电视剧《花开山乡》中那些违背“绿色理念”的反叛行为则需要我们规避、警醒。毫无疑问,该剧用艺术否定的方式塑造了这类形象,他们结党营私、利益至上,全然不顾芈月山作为南水北调重要支点的生态环境。如以李天洋、姜建国为代表的党员干部以权谋私,苟同占川集团倾倒建筑垃圾、破坏野生植被;以金占川、邱光明、赵经理为代表的企业老总利欲熏心,觊觎芈月山的稀土资源,甚至以欺骗、利诱、绑架等形式横行作恶;以姜文化为代表的村头恶霸唯利是图,用并不“讲文化”的方式排挤白朗,成为官商勾结阴谋中的“眼线”;以庄总、老秦为代表的施工管理方为虎作伥,用断水断电、水泥陷阱等方式阻碍芈月山施工队,试图在李天洋的商业版图中分一杯羹。影视剧需要揭露一定的社会症候,同时也要反映正确的价值观念,承担社会功能。剧中,所有违背“绿色共识”的反叛者都受到重创与惩罚,李天洋被市纪委监委带走审查、姜建国和姜文化在村民委员会换届中落选、金占川被警察依法逮捕、邱光明的商业诡计被识破、赵经理的金利公司面临巨额赔款、庄总替李天洋“背黑锅”。可见,电视剧《花开山乡》坚决否定反主流行为,传递维护绿色家园的生态意识。更有意思的是,除了安排白朗及芈月山人对抗反叛者这条明线以外,该剧还有意穿插了“外来者郑川缨调查高天公司”的暗线,郑川缨是高天集团工程师的女儿,为了秉承当年父亲私藏矿样的初衷,她“搭便车”来到芈月山,搜集高天集团的罪证,并钻研技术、生产环保砖,以“间谍”身份助力芈月山的绿色行动。双线叙事的合力最终击溃了那股“顶头风”,向观众明确了当代中国的“绿色共识”,这也是该剧的亮点之一。

结 语

作为新时代中国扶贫攻坚战的影像化呈现,“脱贫攻坚题材电视剧记录了时代的发展,尤其2020脱贫攻坚决战决胜之年,这些作品带领观众见证了中国乡村的改革振兴和中国农民脱贫致富的进程”,承载了叙说扶贫故事、建构主流话语、传递中国精神的现实功能。更重要的是,创作者应该以美学思维来重组这些“非虚构”素材。电视剧《花开山乡》较好地处理了扶贫故事与电视剧美学意识的关系,将人民美学、劳动美学、生态美学嵌入振兴芈月山的叙事之中,在加速时代的文化语境中凸显芈月山人的“慢生活”,这是该剧的创新之处。目前,各地乡村第一书记的原型较多,如吴江区桃源镇瑾下浜村的高东平书记、苏州阳澄湖镇沈周村的蒋华伟书记等,都可以进行影视化,更有像苏州广电总台全媒体新闻中心制作的时政真人秀《第一书记》等作品,将第一书记的故事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影像化还原。当然,要让注意力分散的观众对主流的扶贫故事形成审美共鸣,仍然需要创作者在情节设计、立意结构、细节把控等方面持续发力,从而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正是在此基础上,《花开山乡》做了一次有益的美学探索,为今后扶贫故事的创作提供了“典型样本”。

作者简介

艾志杰,苏州科技大学文学院讲师,艺术学博士,苏州市文艺评论“双虹计划”青年人才。